TO BE A LANTERN
脑洞侠的存档点,万年蹲冷坑,热逆党,墙头多多爱好广泛,坚守阵地。

迷城

我家就在坎迪斯王国的第六层。
听到这里,也许你会觉得奇怪,第六层,空中楼阁?不不不,是围墙的第六层。坎迪斯王国是由九层围墙层层围起来,最高的一面是在最外围,空出了很大的距离作为缓冲带,被巨大的防护罩所笼罩着,至于倒数第二层进驻着身体力行的军队,由他们负责警戒,而王权统治的政府是在海拔最高的居中地带。自从第一任国王特里斯·坎迪斯带领为数不多从基因变异体口里逃出来的幸存者们来到这里,建立巨大的围墙阻挡怪兽以来,象征统治权的中心地带只有极少数人才有出行特权,少得几乎和人口不成比例,而我们这些幸存者的后代,已经在这幅围城生存了几千年,听上去很漫长,但这不算什么,人类进化至今,已经过了五亿个年头,由于大量的环境污染,基因工程,我们亲手炮制出了连自己都害怕的怪物。它们巨大而贪婪,肆无忌惮地吞食自己的造物主,以至于把人类的生存空间压缩到仅剩一息的地步。到了最后关头,英勇的先锋部队拖慢怪兽进攻的脚步,那些受人尊敬的精英搭上逃难用的飞行舱,来到这片乌托邦,保住人类最后一丝血脉。
起码教科书上是这么写的。
我一直很怀疑这些观点,因为既没有亲眼看到所谓的翼手龙从头顶飞过,也没有听说食人兽撞破墙面的情况。我从小就是个多疑的孩子,每分钟提上的问题至少能凑上一打,以至于教师在每堂课开始之前,总是想尽法子让我出去站着,以防我那些问题彻底打乱她的教学计划,但在我看来,不仅给不出答案,还用粗暴的方式对待孩子的人不配当师长。于是我早早退学,出来务工,除了承担起一个男子汉的责任养活自己和相依为命的姐姐因素以外,还有一个原因,我想要追查那个困扰我很多年的问题,去围墙外面看看它现在变成了什么样了。但现在看来,我的计划遥遥无期,王城已经超过三千多年没有给任何人颁发出行的证件,有可能连国王自己都不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更可笑的是,那层原本用来保护人类的防护罩,反而成为最坚固的牢笼,再加上军队层层严厉的警哨和封锁,想出去?没门。
但我从没放弃这个愿望,尽管我对此少有提及,以防在实现梦想之前被审查局的人带走,只有我所信任的姐姐诺拉知道这个秘密,她也跟我一样渴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更多的,她带着对现实的无奈,不止一次劝我媳掉那些危险的念头,而我的性格是从来不会认输,以至于我们每次提起这个话题,都是不欢而散。为了离外面的世界更近些,我千辛万苦加入军队,但每次用望远镜巡视最外层遥遥无期的距离,喉头总是泛起一阵苦涩,我要击碎那道屏障越过沙漠,没有外力的作用,是不可能的事情。
转机出现在一个下午。跟往常一样,我端着一盘杂菜和一罐汤,准备吃完这顿午饭再去巡查,火灾的降临可以说是突如其来,而燃烧的地点正是军队严格看管的森林地带。在可燃品的催化下,火势愈演愈烈,最终演变为一场几千年来最大的一次火灾。被烧到的人们哀嚎着从火里钻出来,变成一个个扑倒在地的火球。没有人去救助他们,也没有人去查看下伤者,因为每个人都自顾不暇。河水的枯竭期是最致命的因素,很快,火势一路向北,顺着草坪地带蔓延到开阔的墙根内,整个坎迪斯王国被一圈圈点燃,连王城之下的铁蹄血都也不可避免。在如此严峻的情况下,上级终于同意出动那台能发射水弹的大型盔甲了。说实在的,那只大家伙比图画课本上的怪兽还要吓人,它几乎一步一个脚印踩烂很多房子,巨大的钢铁胳膊每次一抬起来,就有一枚足以打倒一支军队的水弹发射出去,扑灭目标地点的火势。假设把这换成火药,会发生什么?这也许就是统治者们的王牌,他们引以为豪的武力。幸运的是,它不是用来对付我们叛逃者的。
没错,叛逃者。在一颗水弹冲过来炸毁了最外层的墙面时,防护罩出现一个一人多高的缺口,我几乎没有犹豫,回到距离这不远的家收拾好的背囊,拉住姐姐的手跑出那片残岩断壁。在沙漠里,我们度过了几天几夜,喝着被沙石走铄污染的水,和死亡的黑风暴为伍,而迷失方向更是家常便饭。在我们徒剩下一片生机之时,凭着我在军队里学到的定位本领,总算在弹尽粮绝之前从一场足以把我们撕裂成碎片的风暴中逃出生天。
不久,我们看到了一座建筑奇怪的城镇,里面有许许多多跟人类长得很相似的居民,就是语言和着装上不相同。他们用好奇又不解的眼神看着我们,让我不由得想起被当做实验品解剖的可能性。更令我感到诧异的事,这片处于王城之外的世界没有可怕的变异体,也没有被污染和温室效应毁了的环境,只有文明又优雅的绿化带,建筑风格,和点缀在植物上的水果面包——这都是人工培育的结果。在一种能够根据情绪变化表达出内心所想的翻译器协助下,我得知了跟墙内世界所截然不同的历史,原来,跟着坎迪斯进入那个区域的人,都是那场可怕的基因战争的罪魁祸首,他们是处于金字塔顶端非常聪明的一群人,曾一度坐拥世界上最大份额的财富,以至于外围世界的科技发展到了今天,也没法打破五千年前的古人所建立的防护罩。而被抛弃在外面的人只能苦战,直至扭转败露的基因产品出现,让怪兽们在自相残杀中灭绝了。显而易见,我和姐姐这两个外来者就是罪人的后代。
这些真相曾一度压垮我的认知,甚至难以应付新世界当局的问话,在新朋友的鼓励之下,我才成功走出那间黑屋子,随之而来的是愤怒,还有无奈。谁赋予坎迪斯奴役我们的权利?不正是当初跟着他走的那群人,也就是我们的祖先!
经历一系列复杂的询问和检查后,确认人类的进化树到了现在,除了色素特征,其他方面并没有多大分歧。对于新生活,诺拉比我适应得更快,她甚至有了一个恋爱对象——据他们所说,墙内人习以为常的绿眼睛在墙外是可望不可及的瞳色,这一人种甚至已经消失了很久,诺拉本身又是个纤细温柔的美人,自然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但她最后还是把自己的花交给了一个算不上是富裕的人——负责监控防护罩变化的骑行中队队长。每当诺拉奉劝我去找一个姑娘恋爱时,她经常一脸憧憬地说,她在自己丈夫身上看到了希望的魅力。
当局也热衷于给我找一位对象,但在我看来,这跟配种没有差别,我必须先把注意力放在如何解放防护罩内的那些同胞,他们有获知真相的权利,而不是继续被关在那个鬼话连篇的笼子里,所以我也加入了属于监视者一行的骑行中队,协助他们寻找防护罩漏洞然后从外围把它打开的方法。
不妙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沉寂了三千年之久的通行证被现任坎迪斯的国王下达给了杀手,也不清楚王城是怎么获知有人成功逃出来的,但我敢肯定,外面的世界有人出卖了我和诺拉的所在位置。一群来历不明的暴徒袭击她和姐夫的屋子,将这对正在逗弄婴儿的父母捉走了。我的外甥,因为首例混血儿而备受关注的查尔斯·力迪亚,借由摇篮里配置的飞行装备侥幸逃过一劫——诺拉在被捉走时,发挥母亲的本能按下那个按钮,而这在阴谋者的预料之外,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飞行装置带走审判席上的战利品。在我快把当局的门牌砸烂的情况下,他们总算同意追查并且逮捕相关人员并把帮凶的脸孔放上头条。可惜一切都太晚了,我的姐姐和姐夫已经被带到墙内。
那段时间我不眠不休,发疯似得捕捉所有线索。改变外形特征以便不让他人认出来的工具勒得我头痛,但我还是一遍遍穿着灰旧的衣服穿梭在大街小巷。对于如何摆脱跟踪,渐渐的,我也磨出属于的自己那一套方法:熟悉地点和线路、出现在不同时间段的人群、拐角等用于遮蔽视线的场所。我渴望获取亲人的下落和情况,甚至用手指一遍遍抠挖着墙面和防护罩,直至出血,有什么比拼尽一切却一无所获更痛苦的?焦躁和担忧,没完没了地反馈在我的梦里。
最终,我的一位线人带来了一个消息,但不是希望。“他们把那场火灾归咎于她的身上,然后当着民众的面,活活烧死了她和她的丈夫,维持王权在大火之后摇摇欲坠的威信。”他一字不漏地传达自己通过特殊渠道获知的信息。
一阵眩晕狠狠击中了我,眼前一片黑暗,压迫得我喘不过气来,但我努力抓着椅子把手不让自己摔倒在地,我的钟在哪?
我决定,撕开那条特殊渠道,迫使它露出更大的口子,把所有无辜的生命通通吐出来。
我发誓,要对围墙内的不自由砍尽杀绝,直到彻底消灭掉那个禁锢我们几千年的王权为止。查尔斯也不该在异类的眼光下生存,他还太小,不能承受这些。
我成为地下组织最活跃的一份子,除去外形因素,我的口音现在已经和墙外人没什么差别了。只要经过适当乔装,混迹于人群并不是什么难事,唯一令人担忧的就是过程里的变动导致失败。但我不在乎自己的命,因为除了愿望落空,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查尔斯在姐夫的家族生活得很好,有舆论的压力,当局不敢把他们怎么样,那么,剩下我能做到的,就是给那个卑鄙地禁锢着自由人的鸟笼嵌入一颗钉子。
……
经过多年的努力,我们终于成功了。不仅仅是墙外的人们支持当局放开限制,顺着线索扒开防护罩缝隙的技术层,墙内王权统治也到了末日,那场大火正式判了它死刑——被烧焦的库仓,连年的,被大火毁了的矿藏,令饥饿,暴乱,瘟疫,流行一时。即使到了这种地步,残暴的统治者依然不愿意放开手中的权杖,他们用武力和谣言恐吓民众,可惜,再也没有多少人相信这一套的鬼把戏了。在他们眼中,那个和诺拉一起被推上火刑架的人类,正无声地陈述着墙外的世界并没有转基因野兽的事实,这是王权的支持者们没有想到的。终于,在一个下午,愤怒的人群还有叛乱军队冲进了王都,杀死了国王,强迫他身边的技术人员打开防护罩。看到人类欢呼着从笼子里走出来,和他们完全不认识的同胞拥抱,我该因为至亲没有白白牺牲而纵声大笑吗?我确实笑了,甚至笑出了眼泪。

后记:公元8014年的一天
我摘下帽子,来到本世纪集齐所有高端技术的那幢大厦,回拒他们颁发给我的英雄的勋章,在混乱中拉扯着当局代表的手臂,我唯一想要的,是他们对新计划的解释。
在警卫跑上来把我投进永久监禁区前,一张纸片从代表身上掉了下来,上面清晰明辩地写着最新的指令:
“地球大气层臭氧空洞已经非常严重,科学家们制定一个计划,用防护罩的技术将辐射挡出去,禁止所有未经许可的宇宙船在外太空航行。”
层层光影从我的眼前闪过,终止于在漫无止境黑暗中的熄灭,一声声呐喊从我被重重捶打过的肺部冒出去,但谁也听不见了,不!
历史再一次重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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