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REEN LANTERN

几年前写的某篇意识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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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的另一边有什么？”

“有海。”

“那么乘坐小船顺着海一直漂流下去，还会遇到别的景观？”

“海的另一端有天，有这边也能看到的月亮，还有更多数不清的星星。”

还是一个在工人码头嬉戏玩耍兼打下手找点生计的少年时，这些问题安东尼奥曾经无数次问过自己的父亲，怀揣着成为船长和总督为皇室带去大量财富的梦想，以此满足流淌在每一个伊比利亚人血管里的自由天性，所以当他看到一幢巨大的商船从海上慢慢驶过来，准备招募更多的船员时，他便毫不犹豫去当了水手。

即使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安东尼还是没有后悔当初的决定。

咸湿的海风灌入漂流者单薄的衬衫里，带来丝丝凉意，也驱除耷拉在他眼皮上的瞌睡虫。

他打了个寒颤，拍拍从袖口下露出的那节手臂上的疙瘩，好让身体暖和一些，他睁开眼睛一看，太阳快要落山了。

他哼起家乡的歌谣，拉起沉甸甸的鱼线，内心祈祷着能够有所收获，他甚至磨好了小刀，准备将钓上来的晚餐分为两半，摄取其中的淡水和生肉质，遗憾的是，只有一只全身都是黏糊糊液体的海龟在网里挣扎着，用那对雪亮而无辜的小黑眼睛看着陌生的人类，像是在乞求什么，这让曾经出于自保犯下杀戮罪行的西班牙人懂了恻隐之心，他耸耸肩膀，将这倒霉蛋又放回大海，转而对付起自己那个破包裹里的口粮。

边将撕碎的面饼泡在水里，安东尼边想象自己弹着琴在心上人窗下唱情歌的情景，好让自己的精神真振作一些。最重要的是，那名西班牙女郎拥有很棒的手艺，她亲手烹饪的蔬菜浓汤美味得能让人把舌头也咽下去，大块切下的香喷喷的火腿，再加上面包房里新鲜出炉的鲜奶面包，要是换在当下，无论它们有多贵，安东尼都会毫不犹豫地掏出铜板买下足以果腹的分量，大口大口地咀嚼着口感绝佳的面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对着泡在硬水里的咸面饼过一整天，定量配给每一顿的分量，比德国佬用规尺量取下来的工程还要精细，因为吃多了不仅浪费珍贵的口粮，万一他口渴起来，将忍不住多吞几口皮囊里所剩无几的淡水。

想象就此打住，以免思乡之情泛滥，在海上漂流的这段日子里，安东尼对于时间没有多大的概念，只有日月交替星辰变换才能提醒着安东尼时间的流逝，他也不愿意计算自己在海上待了多久，因为有可能带来绝望，从而放弃继续依靠指南针和星辰的指引寻找陆地。自从那些在大西洋沿岸附近突然出没的可恨英国海盗进行劫掠开始，向来机灵的安东尼趁着那群贪婪的家伙疯抢船上的金币和昂贵货物，他及时降下了小船，避免了跟其他水手被杀或者陪同被大炮轰成碎片的商船一块沉没的结局，

而现在，一直陪伴着他的这艘小船所剩下的补给已经不多了。

可喜可贺的是，他还是自由人的身份。上帝，就算侥幸从海盗手里活下来，西班牙政府可不会为他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出赎金，他没法想象自己会被那帮可恶的海盗变卖到什么鬼地方沦落为奴隶。

黎明前的雾霾渐渐散去，大片光线在黄昏里化开，一点点模糊所有事物的边缘，随着黑夜到来的脚步距离越来越近，安东尼奥降下手里握着的酒瓶，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这一切，直到整个人的身影连同他所坐的小船一起融化在晨昏流动的绚烂里，而他那翡翠般炫目的双眼，也染上了火烧般的颜色。

看来暂时回不了陆地，也不错啊。安东尼奥放任自己的后背靠在小船的一端，任凭海风吹起额发，拂过脸颊，最后托起在高处盘旋的海鸥的双翼，很快，这些小家伙也和太阳一起消失得干干净净，返回老巢喂养孩子，

意识到自己没有错过，露出被同伴们形容为傻气的笑容，雪白整齐的牙齿在即将消失的最后一抹光线里使得笑脸更加灿烂。

尽管安东尼还在海上漂流，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希望的存在，这无关于当下困境所挤压出的苦涩和挫折，而是人类一种传承于远古的本能直觉。离得越来越近的火烧云逐渐充斥着视野，在这个气氛下，渗透进指间的橙黄色亮光。

眼见星辰渐渐悬于头顶，海浪时高时低，起伏不定，所有可见生灵即将连同太阳的影子离开这片广阔的天地，安东尼的思绪也脱离了控制，跟随海风飘向远方。

此时，他的家乡是怎番光景？贝拉在烘烤甜面包卷时会不会想念起自己这个拥有一副灿烂笑容的家人？小罗马是否还在番茄园玩耍，变成个从头到脚都是泥的脏兮兮小家伙？街坊邻居都知道，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卡里诶多本就是一个性格活跃开朗、热于探险的小伙，不甘于平凡，不甘于在乡下充当番茄农，却跟热爱自由一样热衷于赌博，赌注往往不限于金钱，还有自己的命运，他人的命，出于这样的原因，住在他家附近那个拥有冷翡翠色眼睛的尼德兰人没有同意将自己的妹妹嫁给他，在吻别了心爱的情人贝露琪亚后，安东尼奥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寻找大海深处宝藏的征途。

离别的那一天，也是当下这般绚烂的黄昏，贝露琪亚一身飘荡于海风中的白色长裙，不顾兄长的阻拦和扎进细嫩脚掌的障碍一路向爱人跑来，她踩着洁净柔软的细沙，给了即将出海的人一个温柔得能滴出水的笑容后便松开了她的发捁，耀眼的金发在衬托下闪闪发亮，和那对通透的绿眼睛组成了整幅画面最好的美梦。他们拥抱，亲吻，倾诉着永远说不尽的离别话语，在安东尼无限的时间里，从没有过一天如同那个晚上那般热烈。

回想到这儿，海上飘起了安东尼不自觉唱出的嘹亮歌声，转眼间，便淹没于大海无休止的潮起潮落之中。

此时，夜幕已彻底降落在海面上，群星辉映，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有那架小船也跟随海浪时涨时落。身为一名有经验的船员，安东尼知道这不过是一时的困境。

原本湛蓝色的海水也由黄昏时期的火红色变成了一种深不见底的黑，安东尼手里的磁针在那个小小的指南盒上晃动着，再次勾起了那个孤立无援的人的思绪，为什么跟银河的背景是同样的黑色，海水却只能反射出灯塔和过往行船上的灯光？而那些屹立数不尽黑暗里的微弱亮光，只有零零星星几点，在广博的世界里看上去十分渺小。

借助远离大城市烟囱的夜空，安东尼很快找到了他的人马座。弯弯曲曲的轨道，凭借人类丰富的想象勾勒出既定弧线，一个栩栩如生展开双翼的半马人便出现了，还有口口声声的神话传说，既是对浪漫的渴望，也是一种来自于未知的谎言。

安东尼之所以形容这是“他的”，不过是一个生存渺茫的人对自己的自我慰藉罢了。当下，他除了珍贵的回忆和远在他方的两个家人，已经一无所有，就算侥幸回到家乡，贝露琪亚有可能已经被被势利蛮横的霍兰德嫁为人妇。

不过他可不喜欢考虑这些，近乎茫目的乐观，是他在灾难的狂风暴雨中心继续活下去的重要原因。干杯，卡里诶多！探险就是一次赌博，在看不见的大海深处，还有数不尽的宝藏在等着你呐。

随着软木塞的清香充盈鼻间，酒精麻醉了安东尼的意识，他开始迷迷糊糊地哼起歌，像个彻头彻尾的醉鬼一样倒在坚硬的船板上，双腿顺便挪了点距离，调整成一个更为惬意的躺姿。从这个角度撑开眼皮，可以更为清晰地观赏那条镶嵌于夜幕的银色纽带。也许是葡萄酒起了作用，人马座对着唯一漂泊于这片海域的人露出善意的微笑，星星也比往常更加明亮了，如果有哪位姑娘这么可爱地眨着眼睛，安东尼肯定会毫不犹豫追求她。

至于那些无止境的烦恼，谁知道呢。

啊，不知不觉黑夜的歌谣已然结束。

安东尼惬意地趟在小船的船板上，像海鸥一样展开双臂，灿烂如星辰的笑意停留在他的嘴角边，宿醉和通宵带来的影响，他已经无暇多想了，因为眼前的美景已经夺去了他的视线——随着星辰与月亮的序幕旋转至天的另一端落下，原本闭着眼睛沉沉睡去的万物正逐渐苏醒，海鸥们拍打着雪白的羽翼，低低掠过了海平面，让永无止息的海浪焕发着愉悦的清响和生机，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带来生命热量的红色火球从海天一线之间徐徐升起，温暖的光线照射在冰冷的海水上，辉映着艳丽红色，仿佛也带上了滚烫而迷人的热度。

天，亮了。